【谷雨/15：00】断霜
1.
这个春天行将结束。
同时结束的还有王杰希的退役发布会。拖到赛季中期才正式宣布退役，实在是因为王队在微草担了太多事，想要交接清楚就很耗时间。
送别的饭局昨晚已经吃过了。该给高英杰交代的也都交代完了。鞠躬尽瘁，功成身退。
王杰希拖着行李走出微草的后门时，天上正飘着小雨。
春天的雨水把灰白水泥墙角的青苔浸得青润。B市的胡同里偶尔有行人撑伞匆匆走过，居然有了三分江南小巷的韵味。
有个带着兜帽的青年靠着墙玩手机，没有撑伞，手边倚着一个旅行箱。看起来是在等什么人。
身形很熟悉。王杰希路过时特特留意了一眼。
青年听见足音，抬眼看见王杰希，立刻收起手机，向着他走过来。
“……一帆？”王杰希有些惊讶，随即皱起眉：“兴欣还有比赛。你是队长，怎么现在跑来B市？”
乔一帆刚走到王杰希面前，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他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下午的飞机，一会就走。”然后深呼吸，鼓起勇气同王杰希对视。
心怦怦跳着，一紧张，就用上了旧日的称呼：“队长，我可以抱抱你吗？”
王杰希眼睛睁大了些，随即，脸上的表情渐渐柔软了下来。
他一本正经地放下行李，伸手把乔一帆捞进怀里：“……都是乔队了，还撒娇？”
话音刚落，乔一帆就在他怀里颤了颤，然后踮起脚把脑袋埋在他颈间。
哟，这是……太难过了，要哭？
王杰希有些无奈：“一帆，电竞选手都有这么一天。前两年叶修退役，怎么没见你这样？”
怀里的乔一帆反抱住他，闷声道：“我没要哭。我只是紧张。”
然后王杰希在耳边听见了轻轻的气声响在耳畔，宛如惊雷敲在他心上：“王杰希，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从魔术师就开始喜欢。后来的队长就更喜欢了。”
乔一帆抬起头，王杰希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茫然无措。
乔一帆笑了。他说队长，我有非分之想，但我只会抱抱你。你放心，抱完了我就走，不会打扰你。
王杰希不知是该松手还是继续抱下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说：“我有点乱。一帆，你让我想想。”
乔一帆却已经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微微侧着头，看着王杰希笑：“队长，我能亲亲你吗？”
……得寸进尺。王杰希盯着他，微微蹙眉。“不可以。”他说。
意料之中的回答。乔一帆笑出声来：“嗯，那我走啦。队长……再见。”
他潇洒地转身就走，步子越走越快，心跳也越来越快，最后甚至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所有的故作镇定似乎都在刚才用完了。转过街角扶着墙的时候，乔一帆手都在颤抖，脸上烧得滚烫，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我都说出来了？乔一帆心里想。我居然都说出来了，还说得挺不错。
2.
退役之后，王杰希睡得也并不很安稳。
罪魁祸首显然是他退役当天表完白就跑的某个后辈。
王杰希连着一个多月，每天夜里都要做梦。
梦里有时候是微草的训练室，黄昏时分，队员们都走了，只剩下他和饮水机旁的少年。少年小声说：“队长，我能亲亲你吗？”自己居然也就从善如流地亲了上去。
有时候是B市体育馆的角落，黑暗的空无一人的角落，光全在遥远的比赛席上。他和少年拥抱，少年在他耳边低语：“队长，我能亲亲你吗？”然后是交融的呼吸与温柔的吻。
更不切实际的场景是王杰希家的阳台。夏夜里繁星闪耀，夜风清凉。少年跟他躺在同一张吊床上，被他压在身下，眼神羞涩又热情。少年抵着他的胸口，颤抖着说：“队长，我能亲亲你吗？”然后……然后王杰希就醒了。
睡必梦，梦必吻，几乎夜夜如此。
打开手机，03：24。
王杰希用胳膊挡住眼睛，一脸绝望。我潜意识里是有多遗憾当时没亲他？可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他没法再睡了。再梦下去怕是要换床单。
王杰希生无可恋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不着边际地想：要是叶修在这儿，自己倒是可以问他要根烟，顺便质问他是怎么把乔一帆带上这条歪路的。
“从魔术师就开始喜欢。后来的队长就更喜欢了。”乔一帆的声音忽然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响起，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推诿与迁怒。
王杰希深吸一口气，开始回想：乔一帆还在微草的时候就对他王杰希抱着这样不可言说的心思吗？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翻来覆去到天亮，王杰希才模模糊糊从记忆里翻出几个浅淡的影子。
那个孩子总是在训练室里留到最晚才走。王杰希从前以为，那是因为乔一帆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于是拼命用努力来凑。现在回想起来，王杰希本人从来也是留到最后的那一个。乔一帆的举动，未必没有几分陪伴的意思。
资历最浅的小刺客，总是被打发去买水。王杰希从未跟别人说过自己喜欢喝可乐，但几乎每次乔一帆带给他的都是可乐。连他偏爱百事可乐都知道。只有一次，乔一帆给他带了矿泉水。
“喝太多碳酸饮料会口渴。”少年涨红脸，做错事一般地把矿泉水递给王杰希，“队长要是不喜欢，还可以换成绿茶……”
高英杰悄悄看了乔一帆一眼。王杰希留意到绿茶应该是乔一帆自己喜欢的。
“不用了。”王杰希接过矿泉水，拍拍他的肩膀，“一帆，谢谢你。”
等他指导完刘小别，回头一转眼，看见乔一帆对着电脑，脸上依然挂着受宠若惊的笑容。
那笑容太过灿烂，王杰希有点被晃到了，乃至此刻在深夜里，依然能回想起那时乔一帆的表情。
透明人当久了的孩子，得到一丝丝温暖也当做宝物一样珍藏于心。
王杰希扪心自问，同高英杰相比，他对乔一帆并说不上有多好。很多时候严厉有余而温情不足。更多的时候是忽视。全凭着爱操心的本能，偶尔顺手漏下一点关怀。
这样听起来，乔一帆已经足够小可怜了。
再加上一份小心翼翼的暗恋呢？
王杰希几乎有些不敢想。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年看中乔一帆身上那容易被忽视的气质，让他玩刺客，实在是太过勉强。比起黑夜里潜行的利刃，乔一帆更像是柔软的云，或者安静的湖水，或者幽微的风。悄无声息地与环境融为一体。
也许是王杰希起初对乔一帆就并没有太上心；也许是微草原本就有了使君子，从未考虑过阵鬼这么个选项；也许是叶修的眼光的确要更高一筹。
后来第十赛季兴欣的阵鬼大放异彩，许多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微草。
黄少天当然没有放过这么个损王杰希的机会。先是感慨王半仙的大小眼也有眼瘸的一天，然后表示这么个剧情简直是某点大男主文的标准套路。微草那就是男主乔一帆开挂之路上狗眼看人低的反派，注定要被男主一脚踢开。
奈何乔一帆硬生生把杰克苏演成了虐心流耽美暗恋文。
3.
众所周知，表白后得到的“让我想想”这类回答，如果超过三天没有答复，基本就代表着委婉的拒绝。
王杰希当然属于没有答复的那一类。
这种事情起初的确让他有些惶然无措。等冷静下来之后，王杰希就立刻表现出了原本属于微草队长的那份游刃有余。
毕竟处理方式似乎只有那么一种——搁置。日子久了，距离远了，对方的追求自然就像拉长的蛛丝。断裂，然后飘散在惨白的空气里头。
之后就能再度回到大家都轻松的位置上来。乔一帆毕竟是王杰希亲手从训练营里提溜出来的孩子。之后离开微草，王杰希心里不能说一点遗憾惋惜都没有。真要老死不相往来，他也有点舍不得。
“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前任微草队长盘腿坐在自家的沙发上，端着游戏手柄。现在他的心里不用装着微草，可以明目张胆地偷懒，也可以毫无顾忌地走神了。
然而心里不装点什么事，又觉得空荡荡的，少了点什么似的。
只能说乔一帆给王杰希找的这么个麻烦，来的真是适逢其会。
一直到两个月后喻文州和黄少天来B市联盟总部办事，王杰希也没有主动联系乔一帆。倒是现任兴欣队长每每于比赛的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有事没事主动找王杰希聊上几句，倒也不提之前表白的事情。
王杰希也不知是该无奈还是该欣慰。曾经天真腼腆的少年，现在已经可以不动声色地踩着他的底线试探。当真是成长了。
“老王你不吃菜跟谁聊天呢？”饭桌上，黄少天对王杰希不停震动的手机特别好奇:“总不会是女朋友吧靠靠靠，王杰希你什么时候脱团背叛组织了？吃我一剑!单身狗之冰雨制裁！”
同样被拉来见旧友的叶修就坐在王杰希旁边，探头一看就露出了“YOOOOO~”的迷之笑容：“还真不是女朋友。是我们小乔。”
“兴欣的乔队？”喻文州饶有兴致地问：“采访一下，前前任兴欣队长叶修同志，对于乔队打完比赛第一个找杰希聊天，你有什么看法？”
叶修严肃地回答：“年轻人就要有这种追求爱情的勇气。”
说完垃圾话，叶修顺势爆料：“王杰希这个人真是，啧啧啧。一帆刚从微草转来兴欣那年还给人寄新年礼物。方锐取快递的时候给顺手给捎回来。看见发货地址是微草，我们本来都以为是小高给寄的。结果一拆开看见老王写的贺卡，一帆都吓懵了。”
“这就让我想到一首歌。”黄少天声情并茂地唱起来：“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王杰希淡定地把手机揣回兜里，给自己添了一碗汤。
“杰希你都不反驳的吗？”喻文州撑着下巴，露出一个搞事的笑容。
“实锤了实锤了。”黄少天说。
“默认了默认了。”叶修说。
王队坚定保持不承认、不否认、不评论的三不政策。
一直到把蓝雨二位送回旅馆，和叶修一起往停车场走的时候，王杰希才突然开口：“唔，一帆确实对我表白了。”
“哦。”叶修叼着烟，抄着兜，漫不经心答应了一句。又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烟差点从嘴里掉下去：“卧槽。什么时候的事？”
“我退役当天。他来B市找我的。”王杰希微微皱起眉头。
叶修无语了半天：“这……看起来很认真啊，特意飞B市来看你。我都不知道这事儿。”
“是挺认真的。”王杰希扯了扯嘴角，“他说从在微草的时候就对我……”
“所以，你们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叶修问。
王杰希少见地有点烦躁：“我也不知道算什么。我尝试冷处理，但看起来没什么效果。”
叶修揉了揉太阳穴：“等等，容我先问一句，你是直男吗？”
王杰希明显一愣：“应该是吧？我没想过这个。”
“那你对一帆有感觉不？”叶修又问。
王杰希想说“当然没有”。但话到嘴边，顿了一顿。这又是个他完全没有想过的问题。
“我不讨厌他。”王杰希最后说，“可是……也不能说就是有感觉了吧。”
两人在B市闷热的地下车库面面相觑。
叶修悠悠地吸了最后一口烟，突然转移了话题：“大眼，你今年二十八是不。家里没给介绍姑娘？”
“……没遇见合适的。”王杰希说：“你不也单着。你是怎么回事？”
他没提苏沐橙。因为去年联盟女神和兴欣的莫凡公开了。平时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毁人不倦在微博被狠狠轮了一圈，大家都记得。
“哦，我啊。”叶修笑，“我可能是弯的。所以不着急。”
王杰希：……
他费了半天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放心，我不歧视。”
打职业联赛的时候也没觉得啊，怎么一退役，突然发现周围这么多Gay？王杰希暗搓搓地想。
“不过，那什么。”叶修把烟头捻灭，塞进了垃圾箱里，“虽然哥没谈过恋爱，也知道你要不喜欢，那就得直接拒绝。别吊着人一帆。想好了就跟他说清楚呗。不喜欢也不是什么错。”
4.
叶修这人，虽然通常很扯淡，但他最后那句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王杰希回到家里，下了决心，翻开通讯录，按下乔一帆的号码。
“喂？队长？”那边几乎是秒接，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惊喜。
王杰希忽然有些不忍心了。
他想起乔一帆从前坐在角落里小心翼翼的模样，开始犹豫不定：这孩子一直喜欢把事情都闷在心里。直接告诉他，会不会对他打击太大？何况还在季后赛期间。会不会影响兴欣的战绩？
“……欸？怎么一直不说话？”乔一帆等了一会儿，出声问道。
“唔。按错了。”最后王杰希只能狼狈地以这么个理由挂掉电话。
又是一夜难眠。
深深浅浅的梦，是乔一帆离开微草时的片段，后面的发展却莫名歪了。
梦里王杰希看着乔一帆红了眼眶，说队长，我要走了。少年低着头，一副委屈模样，像只软绵绵的兔子。王杰希鬼使神差地心疼起来，伸手抱了抱他，还要揉揉他乖顺的头发。然后画面与退役那天衔接起来。怀里的乔一帆说：“王杰希，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我可以亲亲你吗？”
拿你没办法。王杰希想。他低下头，贴了贴对方的唇畔：“这样行了么？”
等到醒来的时候，王杰希几乎被抽干了全部力气。
又来了，这种梦。
然而这次的内容，比起之前情景剧般的肖想，似乎要更接近真相。
王杰希对乔一帆，既不忍心，又没办法。
他深呼吸几下，脑海里回放起叶修那天的话：“二十八了，家里没给介绍姑娘？”
有，当然有。但真的……没有一个能扣动心弦。天马行空的魔术师对于古井无波的相亲，潜意识里就开始抵触。
王杰希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或许……他真的可以同乔一帆尝试一下？至少可以治治这教人不能安睡的梦。
不，不行。
这个念头刚一涌出来，就被王杰希迅速否决了。这么轻率地答应，万一不合适分手，以后是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手机屏幕锁解了又关。一如机主此刻犹疑的心绪。
他没能快刀斩乱麻，乔一帆找他聊天的频率稳步增加，已经到了每晚都要说晚安的地步。王杰希不知道是乔一帆有意识地在温水煮青蛙，还是自己当断不断的纵容给了对方某种暗示。他最近甚至被折腾得有点神经衰弱。
一直到兴欣对微草，微草主场的比赛。
“队长，你会来看比赛吗？”高英杰特意给他打了电话，可能觉得这是他和乔一帆两人都当上队长后的第一次正面对决，很有纪念意义，想让王杰希也来看看。
微草主场，就在B市，王杰希当然没法拒绝。其实他也并不很想拒绝。
比赛很精彩。最好的朋友，彼此了解。在团队赛里就化作了一次次精妙的交锋。坐在王杰希旁边的荣耀迷夸张地感慨：“乔队和高队要是队友，该有多默契啊！”引起一片附和声。
王杰希带着墨镜口罩，拼命降低存在感，奈何那人还非要找他寻求赞同：“哎，这位兄弟，你说对不对——你是哪家的粉？”
“……微草。”王杰希说。
“哦，我站兴欣。”那人拼命向他安利：“乔队可好了，真的，这么多年可不容易了。”
这我比你清楚。王杰希眉毛动了动。
赛场上两队一次试探后都暂时退避，谨慎地解读着地图。
边上的兴欣粉可能觉得不是赛点，颇有些无聊，还抓着王杰希不放了：“我说兄弟，你这口罩墨镜是怎么回事？感冒了？卧槽不会是哪个职业选手吧？”
王杰希如坐针毡。他实在没办法，只能咳嗽一声：“咳。其实我是王杰希。”
“嘁。我还是叶修呢。”王杰希承认得爽快，那人反而不信了。刚巧大屏幕上微草和兴欣在一个转角再度碰见，高英杰直接翻起扫把旋风，乔一帆的暗阵不客气地照脸砸下来。那兴欣粉一时间也顾不上王杰希了，赶紧把注意力放回到赛场上。
等到他再度转身想向旁边的兄弟分享激动时，身边的座位已经空了。
5.
好在是微草主场。工作人员都认识王杰希，轻易地放他进选手通道等着。
“杰希大神是来看高队的？”一个脸熟的小哥小声问。王杰希想起来这人可能是中草堂的某个元老。
“嗯。过来看看他们打得怎么样。”王杰希说。
比赛结束，微草小胜。高英杰和乔一帆握手后也没有分道扬镳，一直并肩说着刚刚的比赛，一同带着队伍走进选手通道。
“队长！”两人同时看到等在那里的身影，同时惊呼出声。
“打得很好。”王杰希先一人发一颗糖。
乔一帆微微耷拉着脑袋，仿佛回到了微草小刺客的时光，输了比赛都有些不敢说话。倒是方锐和苏沐橙笑嘻嘻地过来打招呼：“王队！好久不见啦！”
寒暄了几句，王杰希瞅了个空，拍了拍乔一帆的肩膀：“实力相仿，输赢都是正常的。不用太过在意。”
“嗯。”乔一帆抿着嘴，这时才敢抬起眼睛偷偷瞟他。这一瞟吃了一惊：“队长，你怎么……这是没睡好？”脸色有些憔悴，眼睛下面一片青黑，比当年一个人苦撑微草的时候看起来还要疲惫。
怎么没睡好？王杰希心里想，还不是因为你？
明晃晃的心疼挂在乔一帆脸上，连高英杰都看出了不对劲，悄悄拽了拽他：“……一帆？”
乔一帆蓦然回过神，生怕自己的反应给王杰希添什么麻烦，赶紧收敛了表情。仿佛王杰希还是现役的顶尖大神，他是个小透明，会给大神带来什么负面传闻似的。
“队长晚上跟我们一起吃饭吧？”高英杰邀请道。
“是啊，单身爸爸看见两个孩子都成材了是不是特别欣慰！一起吃饭啊！”方锐撺掇。
饭桌上有中草堂的工作人员给王杰希敬酒，小伙子涨红了脸：“杰希大神，我是因为看了你的比赛才选择进中草堂工作……”
退役选手自然没有那些不喝酒的讲究。王杰希从善如流地端起酒杯。一圈酒喝下来，不经意间对上乔一帆的小眼神。
想生气又不敢的那种。
王杰希有点想笑。他带着三分酒意直接点了乔一帆的名：“一帆，不想我喝酒？”
乔一帆的背登时绷得死直：“不，不想。”他鼓足勇气小声说。
“为什么？”王杰希嘴角一挑。平日里正经严肃的人，在酒精的催化下，有了截然不同的情致。
撩人。
乔一帆想到这个词，但总不敢把它往王杰希身上用。
“你不是都知道嘛。”最后他低下头，红着脸轻声嘟囔。
然后他听见了王杰希低低的笑声，仿佛粗糙的指腹摩挲着耳垂的触感。乔一帆觉得自己像只蒸汽锅，热度从脸部升腾而起，烧得整个人都要从心里炸开来。
或许酒精的确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此刻王杰希能确定自己是清醒的，但莫名地，心里那点奇异的小任性横冲直撞，几乎要关不住了。
王杰希别过眼睛，不让自己去看乔一帆通红的耳垂和头顶细碎的绒毛。
行。他把塑料杯捏出轻微的“咔擦”声。
试试吧。
魔术师漫不经心地想。既然我这么想试的话。
6.
“队长喝酒了，那我开车送你回去？”散场时，高英杰问。
王杰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乔一帆。
什、什么意思？乔一帆有一瞬间的懵逼。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还得开车送队里的孩子回微草。”他听见王杰希这么拒绝高英杰。
“那队长你的车怎么办？明天再来取吗？”高英杰问。
乔一帆忽然福至心灵：“我，我开车送队长回去吧。我家也在B市啊。”
他忐忑地看了一眼王杰希，对方偏头冲他一笑，没有反驳。
猜对了。
乔一帆的手心湿漉漉的。心脏跳得很凶，简直要冲出胸腔外。
王杰希是什么意思？是要促膝长谈之后拒绝，还是……
“一帆开我的车，今晚在我家过夜。我明天送他回机场。”王杰希对方锐说，然后转向乔一帆：“先开车去你们旅馆，把你的行李带上。”
乔一帆跟在王杰希身后，走向地下停车场。
“一帆？”王杰希回头喊他。
“嗯！嗯，什么事？”乔一帆显然在走着神，被这么一叫，吓了一跳。
“你同手同脚了。”王杰希淡定地指出。
乔一帆苦笑着低头：“我……我真的很紧张。”
头发被温热的手掌揉了揉，他从王杰希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愉悦来：“唔，之前要亲亲我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紧张？”
他们在车里拥吻。
一直到王杰希牵着他走进电梯，打开家门；一直到在王杰希的浴室里打开莲蓬头；一直到躺在王杰希床上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乔一帆依然都在恍惚中没有回神。
激情结束，他蜷缩在王杰希的怀里，喘息着问他：“怎么突然……”
是不是酒后乱性，乔一帆当然能分辨出来。他知道王杰希从来很清醒，至少比他要清醒得多。他自从见到王杰希开始，就开始神思不定。
魔术师的身上仿佛真的有魔力，可以将一切都留影成他所在的微草的旧时光。就算三个赛季之后，乔一帆转了战队换了职业拿了冠军，当他再次看见王杰希时，扑面而来的却依然是微草训练室的午后，墙壁上脱落的白色粉末的气息。他在角落里窥视着那个所有人孺慕的身影，对方的一举一动牵动着他全部的心神。
此刻对方的怀抱也教他十分安心。
王杰希听懂了他的问题，也只是笑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啊？”乔一帆懵懵地看着他，一脸迷茫。王杰希就没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想通了拿你没办法不是因为曾经是你的队长，只是因为你特别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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