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王】旧游
1.
王杰希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他侧过头看见微弱的天光，透过蒙着白霜和雾气的玻璃，给房间镀上一层柔和的边线。
“天亮了？”王杰希心里想。
屋子里暖气很足。于是他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冬日清晨的空气轻快又凛冽。王杰希尝试着深呼吸，冷得打了个颤。
他探头望向东边地平线上灿烂的云霞，脑内展开了一张B市四平八稳的地图。
算起来，微草就在那片朝霞之下。
王杰希十八岁出道，荣耀十年，第一次隔着这样的距离遥望微草。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回不去了的。
迟来的情绪如潮水将他淹没。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退役有半年了，或许是现役太过紧张，弦一旦松下来就再难绷回去，这期间王杰希一次也没有登陆荣耀。
也或许……是出于某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不愿相信自己再也打不出最巅峰的操作。已经过了最光芒四射的年纪，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被时光击败，实在是一件太过残忍的事情。
魔术师可以压抑自己的天性改变自己的风格，可是他终究无法与时间的魔法相抗。
骄傲得太久了，王杰希想象不出自己如何能如韩文清一样一如既往地面对着每天下滑的状态，也想象不出自己如何能像魏琛一样，用余力发光发热，做到哪步算哪步。
魏琛开玩笑的时候说自己当年也是神一样的少年，这个形容在第三赛季以前的确风靡一时，也有人用它描述过王杰希。
譬如王杰希第四赛季转变风格的时候，有太多人说曾经神一样的少年陨落。王杰希厌恶“曾经”两个字。
开什么玩笑。
魔术师永远是神一样的少年啊。
直至如今，魔术师退役，王杰希也不再少年。
太阳冲出地平线。王杰希阖上窗户，打开电脑。
荣耀图标还在他的桌面上。很久没有点开了。就算他想登陆，估计也要下载很久的更新包。王杰希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卸载游戏。
他现在整个人都很迷茫。人生还有很长，王杰希害怕自己再也找不到一件能像荣耀一样为自己所热爱的事情。
那些或早或晚退役的朋友，王杰希知道的，喻文州尚未退役，但已经预定好了要接冯主席的班，方士谦出国读书，黄少天自己办了个公司创业，叶修也在家里的公司上班。
大家好像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十分冷静地走入人生的下一步。只有王杰希，仿佛还未从魔术师的梦境中醒来，漂浮在天空中俯瞰大地。
许久没有登录的QQ“滴滴”地响了起来。
王杰希一封封地点开。其中高英杰的消息最多，几乎微草每场比赛都要问队长来不来。见王杰希没有回复，也并不发短信打扰。但QQ上倒是一场不缺地问。
王杰希轻轻笑了笑，叉掉了对话框。这是高英杰的时代，并不需要王杰希的品评与肯定。
但心里依然有些小暖。
方士谦的消息不多。主要是这家伙比较没有耐心，QQ上找不着人，直接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此后两人一直用电话和信息联系。
然后是刘小别。这孩子四个月前谈了个对象，竟然也要在QQ上跟王杰希汇报。王杰希哭笑不得，回了一句：“你自己觉得好就可以，不用问我。”
刘小别闪电般地回复：“队长，那个，我们已经分手了……”
“……大清早不要玩手机，去训练。”
王杰希接着查看消息。下一个对话框来自黄少天。话痨剑圣不仅在QQ上对王杰希进行了消息轰炸，居然颇正式地还给他发了封邮件，诚邀王杰希投资他的电竞设备公司。
王杰希想了想，问黄少天要不要找自己算算公司的前途，可以给他打八折。
时间最近的是叶修前天的消息：“退役大半年了都没见你人，大眼你最近在干嘛呢？”
“什么都没干。”王杰希据实以告。
叶修这种夜猫子，退役之后，作息也正常了起来。这么一早居然在线。他甚至回复得比刘小别还快：“那就是很闲的意思？太好了，老魏有事，我这儿直播缺个人呢。老王你这周末来帮忙当个特邀嘉宾吧。”
“你不是有工作？还直播？”王杰希问。
“直播刷副本抢BOSS啊。闲着没事，就当放松了。”叶修说，“来不来？”
王杰希的手顿了顿，然后他回绝道：“不了。我已经有半年没碰过荣耀了。更新内容也都不清楚，不太方便。”
那边没有立即回复。
王杰希漫不经心撑着下巴，心里猜叶修此时多半皱起了眉头。如果手边有烟，多半也是要点一根的。
叶修此人，看似大神一个，酷爱嘲讽，内心里却委实是个古道热肠人。
无论王杰希之后的两冠多么光芒闪耀，别人对于他封印魔术师打法的行为是多么钦佩赞叹，第四赛季的日子诚然是他生命里最黑暗的日子之一。数不清的质疑与压力撑在肩头，乃至方士谦都反对他的决定。
真的是峭壁之畔，四顾茫然。
再度0-10败给嘉世后，当晚他收到了来自斗神的消息。
“改打法了？挺了不起。”
后面又追加了一句。
“王队。”
跌跌撞撞扛着微草的新人队长盯着那句“王队”，默默将叶修在心里的分组从“要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挪到了“人还不错，值得一交”。
回忆被腾讯的提示音打断，叶修的消息已经来了，字里行间透着几分审慎：“退役了有点不适应？”
王杰希反问叶修：“没有荣耀的生活，你是怎么接受的？”
2.
叶修的确如王杰希所想，叼着烟，桌上搁着打火机跟护手霜。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如今西装革履，要不是一头没怎么打理的发型暴露了他，俨然一个商务精英了。
此刻他默默把抽到一半的烟在烟灰缸上摁灭，眉心锁得有些厉害。
“没有荣耀的生活，你是怎么接受的？”他能想象到王杰希问这句话的样子，认真又天真，带着一股与世情格格不入的微妙感。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魔术师。
王杰希说话从来单刀直入，只有同叶修交谈时，总爱拐弯抹角，模糊晦涩。
叶修也愿意同他保持这份默契。
他明白王杰希口中的“荣耀”并不单指那个游戏。于是也隐约看出了此时王杰希多半是处于什么困顿之中——之前那句“退役了不适应”，也许还真给自己说中了。
叶修想说十年荣耀，高峰低谷都走过，自己的确没有什么遗憾。又想到于王杰希而言，十年里，几乎有八年都在压抑着真实的自己。尽兴无从谈起，遗憾倒的确是满满的——从粉丝到职业选手，提到王杰希，都有那么一丝微妙的感触。
喻文州某次醉后说得最为直白，他说我希望自己有黄少天的手速，希望王杰希的魔术师从未退场，希望张佳乐终有一冠，希望孙哲平没有因伤退役，我还希望韩文清和我们都不会老去。
叶修看见苏沐橙低下头，知道她和自己都想给这段话后面再添上苏沐秋的名字。
我也曾希望和某人在荣耀巅峰并肩。
可能是叶修迟疑得太久，王杰希又追问道：“你喜欢你现在的生活吗？”
“凑合。”这次叶修回得很快。他逐渐明白了王杰希的意思。离开了荣耀和微草，对方未来的人生似乎一片白雾，充满迷茫。
失去双肩重担的王杰希漂浮在半空中，也同时失去了前路的方向。
叶修心里有些软。王杰希一直以来的形象，都是坚毅果敢志不可夺。微草是他的铠甲，魔术师是他手中兵刃，现在他两个都失去了，如同只剩下柔软白肚皮的刺猬。
真是……不省心。
叶修笑了笑，按下语音键，贴着手机说：“你是不是还想问我，在经历了荣耀十年以后，凑合的生活是不是会特别无趣？”
王杰希等着他的下文。
下文听起来如同叶修本人一样不靠谱：“是特别无趣啊。不过我的情况有点特殊。我家里的事你也知道一点吧？现在的生活才是我早就知道的正轨，而荣耀十年中的每一天都是万幸，说不上什么接受不接受。我觉得我的情况对你没什么参考价值。”
王杰希叹了口气：“好吧。”
他准备道谢再见，冷不丁新的语音传过来，他听见叶修难得直白的衷告：“就算这样，老王你最好还是先随便找点事做着。总比虚度光阴来得好些。”
这……倒说得不假。王杰希真心实意地说：“谢了，我试试。”
“既然都要试试了，周末来我的直播当嘉宾呗？”顺杆往上爬是叶修一贯的风格，“录完我请你吃饭。”
刚刚的感动顿时烟消云散。王杰希冷静地关掉了QQ，单方面结束对话。
3.
叶修实在是个神奇的人。
王杰希坐在B市中央商务区广场的长椅上，思索自己是被灌了什么迷汤，最后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叶修“一起直播”的要求。乃至于此刻还要坐在这里等那家伙下班。
喷泉旁是一地觅食的鸽子，周末下午，很多父母带着孩子来这里玩。
退役半年之后，王杰希出门也不再需要棒球帽了。就算被粉丝认出来，也并不会造成多大的轰动。他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指着自己说：“我在电视上见过那个叔叔！”
小姑娘的妈妈赶紧把她拉走了，还对王杰希抱歉地笑了笑。
“老王你可以啊。”熟悉的揶揄声从背后传来，“网上说你女儿粉多，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没想到你都退役了，还有小朋友能把你认出来。”
垃圾话。王杰希淡定地当做没听见。
叶修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问：“等了多久？”
“没多久。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王杰希瞥了一眼叶修的白衬衫和搭在胳膊上的西装，感觉有些微妙。
这份微妙感在坐在叶修的副驾驶上，看着对方娴熟地开车时，更加强烈了。
叶修笑了出来：“大眼儿你现在这个样子和我家猫一模一样，蹲那儿盯着人看，跟研究什么新物种似的。”
“你还养猫？”王杰希有点好奇。
“嗯，一只英国短毛猫。蓝胖子。”叶修提到猫的时候，表情都柔软了几分，“直播的时候人气比我还高。”
“我记得你以前提过，你家还有只狗，叫小点。”王杰希随口说。
“小点啊。在我爸妈那边。我现在一个人住。猫是后来养的。”红灯，叶修踩下刹车，“咱们先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难道不是外卖么？王杰希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以前对叶修的印象实在有些刻板。
“随便吃点什么。还要直播呢，太晚我没法回家。”
“好。”
就在小区门口吃了牛肉拉面。
王杰希跟着叶修走进电梯。一开门，看见一只烟灰色的猫蹲在门口，抬头看着两人，喵了一声。
叶修咳嗽了一声：“……胖胖。”猫没有理他。
“大眼。”王杰希淡定地说。猫歪了歪头，严肃地走到王杰希身边，蹭他的裤腿。
王杰希弯腰把猫抱起来，看了一眼装死的叶修：“我就不信了，你会放着这猫的大小眼不做文章？”
大小眼的蓝猫趴在王杰希怀里，乖得不像样。
叶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买它的时候，一群猫里就它一个大小眼儿，挺有特色的。”他鼻翼微微渗出点汗，想要解释点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
王杰希抱着猫瞅着叶修，似笑非笑，也并不抓着这事不放，转而问：“电脑在哪里？”
“你用客厅的台式，我用搁沙发上那笔记本就行。”叶修忙着换鞋，头也不抬地指挥。
等到两人坐定了开机的时候，王杰希才问叶修：“今天直播什么？”
“新的隐藏BOSS，湖中仙女。”叶修耸耸肩，“我昨天刷出来隐藏了，老魏不在，想开个小号奶自己，结果操作跟不上了。”
他凑到王杰希身边，拉开电脑桌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两张账号卡：“俩号都还停在BOSS前面呢。老王你玩战法还是玩奶？”
“攻略我看看。”
“没攻略，开荒。”
王杰希顿了顿，扭头看着叶修，匪夷所思地问：“开荒？就我们俩？”
“足够了。杰希大神别这么没自信啊。”
呵，没自信。
王杰希想笑又觉得没什么好笑，只是说：“我玩战法，你奶的住么？”
“先试试呗。”叶修打开摄像头。王杰希好奇地伸头看了一眼叶修的电脑屏幕，在画面里一闪即没，引出一片花里胡哨的弹幕。
“卧槽！”
“卧槽我没看错吧！杰希大神！”
“这是王队神隐半年之后首次露面？叶神面子好大啊。”
“啊啊啊啊啊一只微草粉已经开始打滚！”
叶修比手势示意王杰希也把麦戴上，然后清了清嗓子。
“都已经看见了吧？今天我和老王直播开荒，他玩战法，我奶。老王给大家打个招呼？”
“大家好，我是王杰希。”
4.
杰希大神的神走位，并不因为从魔道学者换成了战斗法师就有所收敛。
隐藏BOSS湖中仙女是个金发蓝裙的少女，坐在副本地图中心的小岛上，手里抱着个七弦琴自弹自唱，攻击技能自然设定成了音波攻击。
这个BOSS的难点在于，她所弹奏的不同的曲调，在空中，岩石，地面和水中的伤害值是不一样的，同时处于不同的位置也会获得不同的BUFF。
叶修终于理解了曾经治疗之神方士谦的感受。
“王大眼你再浪我就放生你了！我就警告一次啊！”叶修原本顾忌王杰希的感受，没有抽烟，此时也情不自禁摸了一根烟叼在嘴里。
“死不了。大加CD好了？给我。”名叫“划船不用桨”的战法上天入地，在岩石上连蹦带跳，此时突然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弹幕里一片233333。
“哈哈哈哈第一次看叶神这么紧张”
“划船不用桨，一生全靠浪！”
“晕车劝退……叶神这视角转的”
“靠看不下去了，王杰希又跑到哪儿去了？叶修咋找到他的”
“刺激”
“玩儿的就是心跳！”
BOSS血线还剩24%的时候，“划船不用桨”出现了第一个失误，提前落地，中了一个降低防御BUFF。
叶修看了一眼王杰希。
对方的反应并不很强烈，显然这一幕在他决定退役之前也曾数次上演。叶修咬着一直没有点燃的烟，含糊不清地说：“正常，我大概也就能撑到这里不出错。”
倒是王杰希自己，很快找回了状态，在BUFF存在的30秒内小心翼翼地规避着伤害。他居然也学会了自我解嘲：“如果没有这么个一时手滑，我也就不必当退役选手了。”
“忧郁小猫猫”安静地给“划船不用桨”刷着持续治疗，两人仿佛都没有看见屏幕上滑过的弹幕。
“王杰希也会出错啊”
“忽然有点难受，想哭”
“好想回到第三赛季……”
王杰希忽然开口：“回不去了。”
叶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复那条“好想回到第三赛季”。
BOSS血条清零，王杰希操纵着战法过去摸尸体。
“一把橙武，四个稀有材料。”他对叶修说，“我手气一贯还不错。”
“是挺好。”叶修对着麦说：“鉴于你们王老师的操作基本没什么可复制性，我过两天再给你们重新整理一份攻略……今天的直播就到这儿吧。”
战斗法师毕竟隔了一层。纵然有什么失误，无论是观众还是王杰希自己，都能很轻易地原谅。王杰希看着叶修关上直播，扪心自问：如果叶修的小号是个魔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勇气选择那张账号卡？
回过神来的时候，王杰希发现叶修已经阖上了电脑，正支着脑袋盯着自己看。
看似漫不经心又带点戏弄之意的姿势，然而叶修脸上全无笑意。
叶修说：“老王，我有点后悔。”
一般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后半句多半是不怎么中听的厥词。
但是王杰希从来不是在意这个的人。他挑挑眉毛示意叶修有话直说。
叶修就说了。他说：“我从前看见你在骑着扫把在天上飞，就想把你摁在地上揍一顿。现在却有点不想看到你从空中摔下来的样子了。”
王杰希短促地笑了一声：“我自己也不太习惯，所以索性不去碰荣耀。”
叶修别过视线。他控制不住地想，这个人，如果一直都没有放弃过魔术师，那么时至今日，又会是怎样的风景呢？
可惜，属于职业选手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太短了。越是光芒闪耀惊才绝艳，就越是觉得光阴似箭浮生若梦。所以，在这转瞬即逝的职业生涯里，任何取舍都意味着莫大的遗憾。
譬如王杰希。
5.
王杰希是与众不同的。
和猫一起送王杰希回家的时候，叶修意识到了这一点。
如同隔着玻璃对视的人。初见时说不上倾盖如故，却又比生疏客气多了点什么。十年后说不上白首如新，然而同现役时相比，也是别有滋味。
就像此刻，黑暗的车内，王杰希抱着猫坐在副驾上，和叶修只隔着一个肩膀的距离，叶修却莫名担心他下一刻就乘着夜风离去，消失在月光里。
叶修想留住他。
“哎，老王。”叶修斟酌着说，“咱俩上次一起聊人生理想，还是方士谦退役那会儿吧？”
王杰希对这个话题有点意外。然而这件事他的确记得。
第八赛季常规赛，嘉世对微草。王杰希一双大小眼何其精明老辣，嘉世内部的暗潮涌动自然瞒不过他。传闻说王队会看相，或许也并不是什么穿凿附会。毕竟当时王杰希不动声色，挨个扫过对手的面相，在腹中暗自点评。刘皓的“狼顾之相”大约就是出自那时候。
有趣的是，当天晚上，却是叶修主动在QQ上敲了他，漫不经心地问方士谦走了，你一个人扛着微草，累不累？
……这个人。王杰希也随意地把问题扔回去：“你呢？累不累？”
倒没有嫌他多事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觉得有趣。王杰希不觉得叶修会看不清自身的处境，可他自己在泥泞中挣扎，还要不忘问王杰希一句累不累。
恰如他解约退役的那年，站在台下，还要给输给高英杰的王杰希鼓掌。
现在回想起来，仿佛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叶修把王杰希送到楼下，从车窗探出头：“欸，猫还我啊。”
想暗搓搓把猫抱回家的王杰希：“。”
是夜，王杰希躺在床上，心平气和地把自己的荣耀十年回想了一遍。
“都过去了。”他把被子拉到下巴，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从他走进微草训练营的那一刻，一路回想到半年前那场毫无实感的退役发布会，后知后觉地做了个自我总结。总结到一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记忆似乎还停留在第七赛季的决赛。王杰希不爱炫耀，可谁都知道那是他最得意的时候。
他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头发，忍不住溜达到书房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冠军奖杯和戒指，然后走到阳台，撑着窗沿往微草的方向看。
阴天。雾霾。什么也看不见。
王杰希打开电脑，点开荣耀的图标。A了半年，落下的更新数不胜数，大约要等到中午才能更新完毕。
索性出门吃了早点。
回来的时候，兜里揣了一张新的账号卡。是路过门口报摊亭的时候，鬼使神差想到了叶修电脑桌抽屉里的那一堆小号，忍不住买了。
账号卡的一角从口袋里露出来，隐约能看见一点卡面上的印刷图案，似乎是帽子的尖尖。
王杰希一贯喜欢跟着直觉走，善变起来自己都害怕。昨天他还近乡情怯矫情地不敢用魔道，今天想要买张账号卡，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经挑出了最亲切的那个角色。
一直等到吃完午饭，他抱着笔电盘腿坐在沙发上，读卡器里插着那张新卡。是荣耀第十区的卡。捏脸界面直接导入了王杰希自己的面部数据，同王不留行的长相很不一样了，那是林杰的捏脸。王杰希操纵着捏脸界面上骑着扫把的小人转了一圈，觉得哪里不对，于是给脸上添了几撇猫胡子。
ID随手取了个“穿靴子的猫”。
新手村的任务还算熟悉，毕竟第一届世邀赛时，联盟就花钱将那份技能点攻略买了下来，当做国家队的秘密武器之一。
王杰希的运气一向很不错。连着三个任务链，都拿到了技能点。
他倒也不是想怎么费心经营这么个小号，就是习惯了满级的技能树，新手时候不尽快多学几个技能就感觉不太顺手。
荣耀已经开到十三区了，第十区大多数人早已满级，很少再有新人进来了。所以也找不到一起做任务打本的人。有个副本BOSS没有奶妈实在过不去，王杰希死了一次，复活后站在副本门口，思索了一下，有点想跟叶修借个千机伞打本。毕竟散人单刷副本比别的职业容易得多。
说起叶修，王杰希想起来昨天在叶修家用的号，似乎也在第十区。
6.
叶修晚上登录荣耀的时候，发现“忧郁小猫猫”收到了一个好友请求，是个十三级的小号，叫“穿靴子的猫”。
魔道学者。
叶修轻快地点了同意。
之前摔在他心上的人自己挣扎着飞了起来，压在心头的沉闷逐渐消失，叶修松了口气。
猫从客厅悄无声息地走过来，被叶修捞起来搁在膝盖上，当备用暖手宝。他给“穿靴子的猫”留言：“我一般晚上在线，以后有过不去的本叫我一声，我奶你啊。”
然而猫这种动物一贯傲娇，穿了靴子也不例外。“忧郁小猫猫”只得到一句“谢了”的回答，对方却一次也不曾开口求奶。
下一次和王杰希的偶遇，叶修也没想到，居然是在体育馆门口。两人都在排队等着看微草对嘉世的比赛。
“你终于肯赏脸来看比赛了？小高能高兴到哭出来。”叶修调侃。
“一帆告诉你的？”王杰希带着口罩，叶修只看见他眼角弯了弯，似乎在笑。
战斗格式和王不留行在擂台赛狭路相逢。高英杰和王杰希的风格全然不同，然而却继承了王杰希守擂的传统，想要把微草不败的擂台延续下去。
战法和魔道在地图中央对峙，场馆里的气氛一滞，随即观众们的全部热情都被轰然点燃。
王杰希和叶修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里对视，知道对方都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从前的很多场对战。
“嘉世队长，一叶之秋。认识一下？”叶修面不改色地向王杰希伸出手。
王杰希把手拍在他掌心里：“微草，王不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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